“這……”

言無霜有些震驚的看著床上躺著的老婦人，“她……她看起來實在有些……身體怎麽會壞成這個樣子……”

“這個老婦人是二十年前瘋的。”

秦天樞看著她，“二十年前的一個雨夜，她瘋了。”

“師兄，你究竟想要跟我說什麽？”

言無霜皺起眉頭，“二十年前，他和當年我們言侯府被滅門的案子有什麽關系？”

“這就要問李大叔了。”秦天樞轉頭看向幹癟的男人，“李大叔，你的妻子，二十年前是做什麽的？她又是因為什麽瘋的？”

“二十年前……我家老婆子……她，她是個接生婆啊。”

“接生婆……”

言無霜似乎窺見了那麽一點蹤跡，但是她仍舊不能夠看清這件事情全貌，這似乎有很多糾纏在一起的線頭困擾著她，讓她開始頭痛。

“她是，接生婆，二十年前，她是不是……是不是在言侯府，接生了一個女嬰？”

言無霜看著李老漢，語氣十分激動，她略微有些顫抖，站不穩一樣的晃了一下。

“這……”

李老漢搖搖頭，“我家老婆子，從那年回來之後，就瘋了，是個穿著一身黑衣裳的男人把她送回來的，她一直喊‘殺人了，殺人了，快逃啊’，別的我也不清楚。”

“黑衣人，是不是……衣服上都繡了一個紅色言字？”

言無霜向前一步，“是不是？”

“是……好像，衣服上是有個什麽字，可是我們這些粗人，哪識字兒啊？”

李老漢嘆了口氣，“那年我家老婆子從言侯府回來，就瘋了，我們都聽說了言家被滅門的事情，哪敢再多說，京城戒嚴，我們跑也跑不了，只能到這個地方偷偷摸摸的活了這麽許多年。”

他說著，看向言無霜，“您……您不會就是，當年言侯府的舊人吧？”

“我……我是……我的確是當年，言侯的舊人。”

言無霜忍著眼淚，走到床邊，看著那個縮成一團的老婆子。

這個人，大約便是將接生下來的人。可是如今卻被牽累成了這副模樣，，她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她的額頭，那老婆子卻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一般，驟然的瑟縮起來。

“別……別碰我，別殺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是女孩，是女孩兒……”

“她在說什麽？”

言無霜有些疑惑的轉頭看向李老漢。

“我家老婆子瘋了這麽些年，說來說去也就只有那麽幾句話，什麽別殺我，是女孩，不是男孩之類的，我們也不明白究竟是什麽意思。”

“是女孩……不是男孩。”

言無霜皺起眉頭，她心裏隱約有些不安，她坐在床邊，把那個老婦人的臉轉了過來。

那老婦人不住的躲閃著，眼睛拼命的轉，只是不願意和人對視，口中不住的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是女孩，是女孩……”

“老婆婆，你告訴我。”

言無霜強忍著心中的不安，死死的盯著老婆婆的臉，“什麽是女孩？當年言侯夫人生下的，不是女孩，難道還是男孩嗎？”

“啊！！！”

那老婆婆像是被什麽東西蟄了一下，拼命的揮舞起手臂，那幹枯的手臂上青筋乍現，她尖叫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別殺我，別殺我啊！！！”

言無霜呆在了原地，知道秦天樞擔心老婆婆會碰傷她把她從床邊移開，她才終於有了些反應，又驟然撲上去，重覆問道，“什麽是女孩不是男孩？！言侯夫人生下的，分明就是個女兒！”

“是女孩，不是男孩，沒有換，沒有……沒有，皇後，不要殺我！”

那老婆婆此言一出，言無霜如遭雷擊，她呆呆的立在當場，直到秦天樞點住了那老婆婆的昏睡穴。

李老漢有些擔心的走到自己老婆身邊，把人重新裹回被子裏。

“師兄……這個人，究竟是什麽人？她……她怎麽會……”

秦天樞嘆口氣，“我前幾日收到消息，說言家傳家的玉佩被人當了，我循著線索找到了這裏，我想，這個老婆婆應該是就當年給你接生的人。她一直說是女孩，是女孩，可我看來，卻像是被人逼迫著記住了這句話。我想，她說的是女孩，那麽當年言侯夫人生下的，應該是個男孩，至於為什麽變成了女孩……”

秦天樞沒有把話說完，卻已經足夠讓言無霜明白了。

貍貓換太子，這樣的故事，早已經俗不可耐。這麽多年在宮中發生過多少次？

這個老夫人如此的懼怕皇後、她與南宮皓月又是同年同月同日的生辰、葉慈心這些年的冷漠暴虐、皇後對自己無端的好感和突然的關懷回護、還有自己手上引起皇後關註的胎記、葉慈心強迫她割掉的那一塊血肉……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都在指明同一條真相。

言無霜被這呼之欲出的真相擊暈了，她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樣的消息，對她對南宮皓月，都足以讓他們的世界天崩地裂。

她站在原地，臉色蒼白的要命。秦天樞看著她，擔心的扶住了她的身體……

“我，怕直接告訴你，你會接受不了。這些事情，你也只有自己探查清楚才能真正的直面真相。”

秦天樞嘆口氣，“此事，你要如何打算？”

如何打算？

因為朝局變動，深覺地位不穩的年輕皇後和曾是閨中密友的言侯夫人一同受孕。早已知道自己腹中是女人的皇後娘娘，借由一場親密的約會探知到了言侯夫人腹中的孩子是一個健康的男嬰。

於是巧設毒計，在生產的當夜將公主換成了太子，穩固了自己的地位。為了鏟除掉一切的不可控因素，所以要將言侯滿門都斬盡殺絕才行。

言無霜冷笑一聲，她幾乎站不住身子，晃了兩下撐在秦天樞身上。

“好毒的心思，好狠的心腸……竟然連自己的孩子也能算計……哈哈哈哈，這麽些年，原來我才是最傻的，心心念念想要為父親洗雪冤屈，想要為了母親了解心願，原來父親不是父親，母親不是母親，仇人……卻是親人……哈哈哈哈哈，師兄，我這一生，好荒謬！”

她身體裏的餘毒刺激著她的四肢百骸，言無霜掙脫開秦天樞的懷抱，滿臉是淚的拔步向外。

秦天樞急忙追上去，臨走前留下了幾百兩銀票供這一對可憐的老夫妻生活之用。

“無霜！無霜！你冷靜一下！”

言無霜沒命的向外跑去，她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知到了她劇烈的情緒波動，翻江倒海起來。

她痛的要命，額角冒出冷汗來，彎下腰去無力的捂住了肚子，蒼白的直欲幹嘔。

“無霜！你不要這樣，若我知道這個真相會讓你如此的不堪忍受，我寧可從未帶你來過這裏……”

秦天樞將她扶住，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處。

“師兄……這並不是你的錯……”

言無霜苦笑一聲，“我只是覺得，我這一生，二十年，受了這許多的苦楚，原來全沒有意義，我以為的血海深仇，又原來我並不是債主，而是該被討債的那一個。”

她忍不住流下淚來，自嘲道，“是了是了，若非如此又怎麽可能呢？怎麽會有一個母親，如此冷待自己的親生孩兒，不管他是生是死全無動於衷？原來我便是那個她恨毒了的人的孩子，原來她是要在我身上討債的！”

“無霜！”

“可是這世上怎麽能有這種事？嗯？言侯爺做錯了什麽要被滿門抄斬，一家一百三十五口無一生還?他只想守著自己的妻兒老小好好的過日子啊！人怎麽能這樣？人怎麽能做到這樣啊？這還是人嗎！

還有我？我做錯了什麽？我憑什麽就該這樣叫人折騰二十年啊？啊！憑什麽啊！這是何道理啊！”

她站在永安湖畔泣不成聲，哭喊的撕心裂肺，秦天樞根本說不出一個字勸慰她，他號稱無雙君子，卻根本沒有任何一條道理能解釋為什麽一個無辜的孩子要二十年都活在地獄裏。

因為一個人的一己之私，害得無辜的一百多條性命付之東流，害的原本恩愛的一對夫妻陰陽兩隔，甚至還害的她自己的孩子就這樣遭受了二十年的無妄之災。

這該說是報應，還是作孽呢？

“無霜……想開些吧……”

“師兄……”

言無霜哭過喊過，胸中的郁氣終於消散了一些，她擦了眼淚，雙眼無神的看著湖面。

“這件事……不要有旁人知道了……南宮皓月是當朝太子，若是他的身世……他定然會恨我。”

“我知道，這件事只會有你我二人知道。至於那一對老夫妻，我會給他們找一個好的去處，從此遠離朝局，絕對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

“謝謝師兄。”

她無力的嘆了口氣，苦笑一聲，“卻真想不到，二十年做了一場春秋大夢，醒來時，確是這樣的一場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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